白明起说:“你放心。”他说了这话,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又重复了一遍:“乌恩,你放心。”
乌恩的大眼睛闪烁光芒,最后笑了一下。
火焰冉冉腾空。尖利的鹰唳一声一声,把阴沉的天空划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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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都下山了。
他们烧自己的帐篷和身体,在草原上升起火来。
大火焚尽夕阳余晖,又照亮了沉沉黑夜,将两个营地烧成一片焦土。
没有时间新扎营盘,这天晚上,众人只能以天为被地为床,临时胡乱歇一夜。
众人围着火焰的余烬席地而坐,一坛坛烈酒,在大家手中无声的传递。
白明起捧着酒坛,给秦夺倒了满满一碗,递过去。
秦夺默默往火里拢了把茅草,接过酒碗一口喝尽。
白明起就又给他倒了一碗。
黑暗隐去了草原的杀机和觊觎。火光明亮且温暖。几个人隔火而坐,脸上被火光照耀,明暗不定。
有人吹起了胡笳,声音绵长悠咽,缱绻缠绵,缭绕着一簇簇火堆,又一波`波裹着夜色涌过来。
烈酒入喉,刀割一样火热。就像那个很久,很久之前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孑然一身,也是这样隔火而坐的人。也是这样的胡笳声如怨似泣,却没有人在心里徘徊,也不再需要再被谁期待。
秦夺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眼睛盯着火焰太久,已经模糊看不清东西。他只是看着对面模糊的人影,突然呆呆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明起本来是要起身给秦夺倒酒的,听到他这句话问得不大对头,怔了一下,没吱声悄悄又坐了回去。
苏尔娜,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却真的对秦夺,非常非常好。
他是一把刀。是礼物。是琉璃朝的皇帝,九邦大地之主,赐给萨马部的一把杀器。这把刀,锋芒锐利,杀意凛然。他到了这大草原上,被放在一个小姑娘身边。小姑娘高兴得像得了新玩具,整天围着他团团转。
“秦夺!”苏尔娜说,“我给你唱首歌!”
“秦夺!看我的小马鞭!”
“秦夺!你笑一下嘛!再不笑我亲你了呦!”
苏尔娜在火光中,皱着眉头用小虎牙撕扯羊腿,然后递给他,说:“秦夺!这肉都老了,我啃不动!”
不理她不理她不理她。
为什么要说话?他是死士,他没有感情。他只关心谁是主人。为什么还不让他认主?他只需要一个仪式。
他知道苏尔娜将来就是自己的主人,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容忍了她的放肆。苏尔娜给他取名字,给他戴花,甚至要用一块华丽的锦缎,把他裹起来。他忍无可忍,终于拒绝,苏尔娜却惊喜的说:“呀!你会说话!”
他的血是冷的,胸膛里没有心,只有一块冷硬的石头。他身怀凶器,满蕴杀意,却被一个小女孩,像娃娃一样娇嗲的搂在怀里。
噢对了,还有那个幼稚可笑的乌恩。跳到身后吓唬他,往他身上扔虫子,骑着个小马只到他腰那么高,却趾高气昂的举鞭子威胁他。
不理不理谁都不理。
直到那一天。萨马被硕北部屠了城。那天他第一次有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想要保护她。
秦夺完全遵照自己的意愿,对苏尔娜行了认主的大礼。
可是苏尔娜是个多野蛮又粗鲁的小姑娘啊!这么重要的礼竟然打断他!她捧着他的脸,说:“我不要!秦夺!我才不要做你的主人!”
萨马部的女人都烈性。男人们死在刀下,妇孺也照样上前和硕北部拼命。苏尔娜扬着金色的马鞭,临走前把乌恩推到他面前,说:“秦夺,帮我照顾乌恩,求你了!”
秦夺不知所措。苏尔娜不要他,却要走了他的黑色匕首。他还是无主的死士,不知道应该找谁效忠。
既然苏尔娜给了他命令,他就遵从。他带着乌恩离开,照顾乌恩十年,却在今天,失去了他。
苏尔娜的眼睛,在梦中盯得他痛楚难当。
要保护她!要保护她!
秦夺的全部意念都在这样说。可实际上,他没有保护她。他放任苏尔娜去和硕北部拼命,并在最后一刻把黑色匕首插进自己雪白的胸`脯。
那一夜漫天星光,他抱着乌恩无处可去。他们随波逐流,成了硕北部的奴隶,又在北军攻破硕北大帐之后,和众人一起成了琉璃朝军奴。
一晃十年。
苏尔娜接走了乌恩,却留下他原地焚烧。
秦夺又往火里添了一把柴。这黑暗长夜这么空,这明亮火光这么冷。
薄紫走过来,拎着酒坛,给秦夺满上酒。
秦夺一口喝干,把空碗递到薄紫面前。
薄紫就再给他满上。
到了第三次,薄紫停了。他张开五指虚盖了碗,黑眼睛静静看着秦夺。
“没什么。”秦夺漠然的说:“我已经习惯了。”
“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伤心……只是觉得……酒特别好喝。”
薄紫就又一次给秦夺倒满酒。酒香四溢中他也跟着喝了一口,辣得直咧嘴,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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