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挣扎着起身，小厮赶紧伸手扶他。
顾辞已是成年人，此时却是紧紧抓着小厮稚嫩的双臂。
他深吸一口气，对小厮道：“明日，明日，我们，出门……”
小厮不解：“郎君！您的身子不好，这几日天凉得厉害，过几日咱们再出去吧？”
顾辞不多说，只是又道一回：“明日天亮，咱们就出门。”
小厮只好应下，又将他扶着躺下，替他拉好窗帘，便坐在床榻上陪他。
顾辞却再也睡不着。
他梦到，谢文睿，死了。
他真的放不下。
虽紧着赶着，到底身子有碍，大约十天后，他们才到达开封府。
过城门时，守卫掀开帘子看了他一眼，便痛快放行。
顾辞又是捏了一把汗，好在，早已没人认得他。
他们直接去闹市，小厮极为懂事，虽是头一回来这样繁华的地方，却也不多看，而是听顾辞的话，仔细听周遭人们的谈论。听了圈后，没听到与谢姓人家相关的话，他们再去找了间客栈先住下。
不待收拾行李，小厮下楼去打探消息。
店小二原瞧不上他人小，但他给的打赏多，店小二说得倒也很痛快，有问必答。
小厮问到后，立即跑上楼，推开门，兴奋道：“郎君！”
顾辞立即回身：“问到了？”
“是！我按照郎君所说去问，他们说，前头几个月，京里头有个侯爵人家被抄家啦！侯爵也被宫中官家给剥去了！就是姓谢的那户人家呢！”小厮说得兴奋极了，往常，这样的事离他格外遥远。
顾辞眼前有些花，他定了定，再问：“除此之外呢？”
“我也问了，小二说他也不知道。他说，那家人叛国，犯了大事儿啦！都被抓进刑部大牢了！由刑部侍郎亲自审呢！”
这应当就是小二胡说八道了，这样的事，不可能仅由刑部侍郎审问。
小厮竹筒倒豆子，继续道：“他说，其实那些人早死了！夜里处了极刑呢！住在刑部附近的人，听到惨叫了呢！”
顾辞苦笑，这更是瞎说了。
看来谢家被抄家不假，后头到底如何，没人知道了。但顾辞也松了口气，这样说，说明陛下的最终旨意还未下来？
谢文睿，兴许，还未死？
只是松了没多久，他再度提起这口气。
早晚都得死吧。
他与当今大宋皇帝赵琮见过面，是个温和之人。但再温和，那也是皇帝。更何况，那可是痛快将孙太后踩下去，牢牢把着朝政，有生之年兴许真能收回西夏与辽国的所谓病弱小皇帝的皇帝。
赵琮不是简单之人。
赵琮再器重谢文睿，也不会容忍这样的背叛。
扪心自问，若是顾辞自己，也不会接受旁人的背叛。
但那人到底是谢文睿。
顾辞休整了一日，隔日派小厮去往日的武安侯府打探消息。
小厮去了回来后，将那处的模样说给他听，原武安侯府门外的石狮子早被搬走，门上的漆也落了，门上贴了封条，门外没人敢靠近。
总之，很落魄。
顾辞不由叹气，这座宅子据闻也是开国太|祖所赐，一百多年的宅子，就这么毁了。
尽管有因才有果，到底在某个节点，是为了他顾辞。
可顾辞也不知如今的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身份本就敏感，更别提，他现下连身份都没有了。朝中官员倒也有认识的，就说陛下赵琮的那位亲信萧棠，当年他们倒是有过交谈，彼此欣赏。萧棠肯定什么都知道，但萧棠太过忠于陛下，他一露面，怕反而更是害了谢文睿。
其余人，他更不敢冒险，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只好给足了打赏的银两，再令小厮出去打探谢家的消息，总归要知晓陛下到底何时处置。
是死是活，总要有个话。
又是一天，小厮从外归来，顾辞惦念谢文睿，听到脚步声响，先去开门。
抬头看到门外来人，他一怔。
小厮可怜地缩在来人后头，害怕道：“郎君……我不知道他跟在我身后……”
顾辞回神，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不怪你，你下去找小二给你准备午膳，挑你喜爱的吃。”
“哦！”小厮到底年纪小，见顾辞不怪他，回身跑下了楼。
顾辞这才直起身子，往后让了让，做了个姿势：“陛下，请。”
是的，来人是耶律延理，也是赵世碂。
只是顾辞也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他，有时，顾辞觉得这一位也挺可怜，和自己一样，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谁。
赵世碂走进来，找了张椅子坐下，对他道：“不必再那般叫我，不日耶律钦就会登基。”
顾辞点头，这也是意料之中。不过有生之年里，耶律钦怕是做不了什么主的，这位的傀儡罢了。
但他早已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他被人找上门来……
赵世碂紧接着便道：“陛下说，吊着谢家不放，你总要回来的。我便派人在谢文睿家门外候着，这几日果然瞧见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孩童。我知道后，跟过来一瞧，果然是你。”
顾辞只好苦笑：“陛下总是这般……”
赵琮太聪明了。
赵世碂又道：“你当陛下是为谁？”
“嗯？”顾辞抬头。
赵世碂看他，说：“你可还记得，你曾随耶律钦一同来开封那一次。”
顾辞点头。
“让你与谢文睿同桌吃宴，是陛下特意的。”
“……”
“陛下从来都知道的，比你们自己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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