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下,想起那抹大红色的身影和他嘴角若有若无的料峭笑意,好像天地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儿戏,永远是那般的漫不经心。只是那漫不经心的背后,一颗心又是怎样被深刻的痛楚与绝望磨砺得鲜血淋漓。
“你大可不必把我当作他的儿子。”
“人动不动就喜欢说这种话,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一样。”
……
是谁的声音在耳畔缭绕盘旋,那样致命的苍凉就是太过聪明的下场。
她忽然感到心力交瘁的难过。
“少君。”凛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三太子殿下不过也只是……”
“我明白。”她打断了凛的话。
她岂会不明白?
毛绒绒怔然地看着少君顷刻间失落的脸,不知所措地看向凛,好像在问,我说错了什么?
凛默然叹息,一片黑眸中被雾气氤氲遮盖,情绪复杂得如同路边交错纷乱的柳枝。他扬起手,紧握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车前拴住的骏马身上。土地上于是留下一串车轮碾过的痕迹,清晰如阳光下叶片上的脉络。
身后的远处,一身蓝衣便装的天奎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侧目望向尘土飞扬中马车离去的背影,认命地摇了摇头,又飞身跟了上去。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不过是斟酌着上司的心思在办事。眼睛好使的都不难看出帝君对那位的不同,恐怕跟近了被发现,远了又护不得这位小祖宗的安全。可真是进退两难!
无奈的同时,他也不禁有些同情。沧笙对西殿下的这一番情意,任是谁都明明白白,她不像其他那些女人一样,娇柔作造,把戏层出,从三千年前一路追来西君府开始,就一路的惊世骇俗至今。帝君纵使无心无情,也招架不住她的这番攻势。
只可惜,帝君身上的宿命太过于沉重,那仇恨那不甘,那背负的命运,注定无法给她相同的回应。
这就是所谓的陌路,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东南上空厚重的云层里,一百零八座宫殿肃然屹立,复道回廊,钟声漫漫。
弥罗宫的偏殿外,身着青衣的女子低头看着裙裾下的云在脚底浮动。
“知处。”浅浅的一声唤,青衣女子马上回过神来,正见殿门被另一名女子轻轻掩上,赶忙迎上去应道:“是,云女殿下。”
“再这样叫我可要恼了。”水蓝色的衣袖轻缓地拂过知处的手背,“且不言你自己贵为公主,单论你我二人厚谊如斯,情同姐妹,这样叫也着实该打。”
知处低下头去,心道瑶光真不愧是六界的第一美人,风华绝代,姿色天成,让她同为女人都无法坦然抬头相对,唯恐亵渎。
沉默了片刻,知处开口道:“不知北殿下的伤势如何?”
“东殿下妙手回春,北殿下此刻已无性命之虞。”瑶光道,“方才出来时见你站在这里发愣,可是想家了?”
知处颇有些难为情地抿唇一笑:“在天界呆了许久,也不知父皇他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康。”
“堂堂的人界公主,从小就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跟着各路仙家修道炼丹,也真是苦了你了。”瑶光心疼地拍了拍知处的手背,引得她微微一怔,忙道:“能随侍殿下左右,是知处的福分。”
瑶光摇了摇头,所有言语终于没在一声轻叹之中。
马车一路颠簸,睡梦中的小道士带着一脸初醒时迷茫悠悠转醒。沧笙见状拍了拍他的头,笑道:“睡够了?”
“大胆妖女!”他瞬间惊醒过来,打了个寒颤,“你,你离我远点!”
“妖女?”沧笙怔了片刻,怒极反笑,“那正好本妖女现在就把你丢下车去,这荒郊野外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等着饿死在这吧,道——长——”
“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
“少君!”凛那正肃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二人的玩闹,沧笙闻言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话音刚落,自己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前方的柳荫大道上腥臭味阵阵飘来,黄土地上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暗红色的血液配上青绿色的草叶,气氛一片诡谲。散落在四周村庄里的农房上似乎还隐约可见青黑色的阴气如一缕青烟飘摇直上。
云深刚要随她一同探出头来看看,眼前却忽然一片漆黑,他挣扎惊叫道:“放手!到底出了什么事!”
沧笙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用力捂住他的双眼,勉强道:“别看。”
毛绒绒也吓得缩在车里,颤抖不止。
凛见状忙道:“此路恐怕危险,少君,我们不如换……”
“有无生还?”沧笙吃力地打断他。
凛长出一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毛绒绒扬起尾巴遮在脸上,掩住一脸的惊恐。
“按脚程来算,这里应该还是中郊黄帝治下。”凛眉头紧皱。
沧笙强定了定神,接口道:“看样子这里原是普通人家的村庄,不过究竟是惹上什么灾祸,会变成这样?”她一个不留神,被那小道士从手下挣脱。
云深怔怔地看了很久,忽然怒吼道:“定是妖魔作祟!本道长一定要收了这帮无法无天的乱党为这些无辜百姓报仇!”
沧笙将目光投向他,却发现那双愤怒的仿佛要冒出火来的眼睛里,似乎还有一些晶莹在打转。她识得,那是哀恸,是惊怒。那么的旁若无人,那么的不加掩饰。又好像是,那本来就是他肩上应该扛起的责任,与生俱来,无可退避。
这些人的性命,安居,幸福,是他全部的追求。
那是身为上位者对自身的拷问与责怪。
只是,这样的情绪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孩提眼中?
她看了凛一眼,恰巧凛也在看她。他们在对方眼中发现了相同的疑虑。
远远的,有一匹惊了的马儿疯狂奔来,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恐怖的修罗场。凛连忙飞身制住它,马儿四腿一阵乱蹬,拼命摇晃着尾巴和脖子,鼻子里喘着粗气,嘴里还发出嘶鸣。沧笙只好先放下心中的重重疑团,跳下车厢,与凛一起安抚那匹受惊的马儿。
半晌,它才渐渐冷静下来,却仍是在原地踱来踱去,情绪似乎很是不安。凛贴近与它说了些什么,沧笙并未听懂,过了一会儿凛才放手让它离去。
“怎么样?”沧笙忙问。
凛眸光微闪:“是乱党。”
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沧笙无措地后退了一步:“你是说,玄嚣?”
凛望着她,目光深邃不见底。
“不可能!”玄嚣他怎么会!
即使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他杀伐残忍的一面,就算他无数次在她面前血洗战场,但是沧笙心中,玄嚣却似乎依旧是个白衣不染尘的谦谦君子。这不是他,这都不是他!与世无争,淡静从容,那才是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像个死神一样夺取这么多人的性命,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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