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他别有深意地问道:“使者大人是授何人之意?”
沧笙这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抿唇一笑,褐瞳像是一块璀璨晶莹的宝石,带着神秘的魔力。
“在下是授,我族少君之意。”她讳莫如深道。
魔王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不及掩去便被她抓了个正着。
沧笙引开话题道:“庚玉公主说,她与寂天二人夫妻情义已尽,希望恢复自由之身。不过鬼道和魔道间不要因此僵化。”
这样的说法,魔王更是始料未及。他原以为寂天这样不负责任的离开,庚玉和鬼王会大发雷霆。谁知她竟然放得比他还潇洒。对魔道来说,鬼道能原谅他们就已经是万幸。更何况还是由一个女子亲口提出休妻毁约,只为免了他的尴尬和赔罪。
魔王心中自责,目光复杂地点头道:“那是自然。玉儿是个好女子,是我魔道负了她。”
“没有什么负与不负。”沧笙微微笑道,“他们二人本就不该在一起,庚玉公主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洒脱女子,她有自己的雄心壮志。这样用姻亲关系来衡量她一生的价值也实在不够公平。”
说着,她瞥了一眼魔王:“您应该懂得联姻的痛苦。”
魔王愣了片刻,放声大笑。
“想不到本座一世自负,竟还没有一个后辈看得清楚。”
沧笙盯着地面,松了口气。
“父皇。”娴静的嗓音从殿门口飘来。
沧笙和魔王均是一怔。
庚玉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虽然我与三殿下之间无缘无份,但是玉儿愿意侍奉您安度晚年。不知道玉儿有没有这个福气?”
魔王感慨之余,眼角隐隐有泪光泛起:“那是本座的福气。”
“只愿三道重修于好。”庚玉笑道,“父皇也就轻松不少了。”
“言之有理。”魔王似叹非叹道,“你们这些后生晚辈,当真是不容小觑。一个比一个懂得讨人欢心。”
三道之间关系日见好转,总算了了沧笙一件心愿。可是寂天……
想到寂天,她神色一黯。
从重归大荒开始,除了凛,她和寂天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从一开始的不了解,到慢慢懂得了他的悲伤,再到他的不辞而别。
在她迷茫的时候,他总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点化她。或许是调侃,甚至有时候可以称之为调戏。但是没有一次不是在莫名其妙中化解了她的疑惑和尴尬。
可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他的心注定是广袤无垠,留不住的。
“你舍不得他?”蓐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的树枝上,左腿屈起,右腿垂下来,晃来晃去。那青衣在一片秋意中格外惹眼。
沧笙抬起头来,不知什么时候眼睛里已经挂上了泪。
蓐收的表情瞬间复杂了起来。
“他很温柔,很有风度。”沧笙这样说着,“也很聪明。”
蓐收的眼中渐渐被阴影笼上,嘴角也顺着沉了下去。
沧笙踢着脚下的石子,一颗掉进湖里,一圈圈涟漪泛起,她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会教我。”
“世间聪明人不止一个。”
“你是在夸你自己吗?”沧笙笑着反问。
蓐收眸光微闪:“玄嚣亦可。”
“玄嚣?”沧笙低低地笑了一声。蓐收静默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她却不再说话。
关于他,早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蓐收似乎执着于此,他摘下半片枯叶,开口道:“你若是来问,他不一定会推脱。”
“不一定会推脱?”沧笙笑着摇摇头,“那是因为他根本从来不往心里去。我和他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他没有帮我的义务。而且我,不会再去请求他的帮助。”
蓐收道:“你在六界间斡旋,让三道重归于好,又是为了什么?”
“起初,是为了他。现在……”沧笙顿了顿,斟酌许久才道,“还是为了他。”
蓐收闻言,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似是在笑。但很快又归于无形。
“不要告诉他。”沧笙转身要走,“我不想连最后一丝自尊都没有。”
蓐收望着她的背影,神情高深莫测。
冬天来得很晚,那日降了一天的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银装,晶莹无暇。院里栽下的梅花一枝独秀,傲雪欺霜。
沧笙站在院门口,出神地看了很久才踏了进去。
一串单薄的脚印从她的客房一直延伸到了二殿下住的偏殿。
此时褪下铠甲,换上布衣,伫立在漫天飞雪里,竟也是一身风华。
棱角分明的脸上,苍劲的眉,端正的眼,浑身上下透着坦荡磊落。
“殿下怎么不回屋里休息?”
突兀的一声落在雪里,连声音都柔了许多。
铭岩侧过头,看到是沧笙,眼里有些意外的光芒:“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沧笙好笑地瞧着他,“你这病都是我治好的。”
铭岩眉头一拢,俊朗的脸庞上出现几许尴尬:“多谢姑娘。”
“不请我进去?”沧笙挑眉。
铭岩恍然,立刻伸手道:“院里风重雪寒,姑娘请。”说罢,又吩咐下人看茶。
沧笙从善如流地迈进他的偏殿,简朴而不失肃穆。书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兵法与心经。书桌上用翡翠纸镇压着一张展开的帖,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笔法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墨迹还没干下来,笔也架在一旁的墨砚上。
下人端来两杯茶,铭岩接过一杯递给她。却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字。
“湛湛琴前酒,期自赏青春。胡为缄笑语,深念不思身。寂寂花舞多,嘤嘤鸟言频……”
沧笙眼波微震。
他没有继续写下去,她却知道后面的两句。
——心悲兄弟远,愿见相似人。
沧笙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戳他的痛处。于是问道:“殿下的伤势怎么样?”
铭岩沉吟了一下,道:“已无大碍。”
“那就好。”沧笙道。
铭岩诚恳地朝她道谢:“多亏了姑娘的流苏花。”
沧笙愣了一下,笑道:“那不是我的。”
铭岩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抬眼时似是不经意地瞧了她一眼。她与初见时没有很大的区别,短发似乎长了些,褐色的瞳孔依旧美得迷人,只是比以前沉稳安详了许多。
就像一只脱离了母翼的幼雏,不得不逼迫自己成长起来。
放下茶杯,他道:“老三不辞而别,在下会替他完成他的职责,护送姑娘回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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