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降了？”宇烠道，“就算降了，是真降假降？我非神祇，不能读心，断然不会轻信尔等，所以杀了更好。”
钱普张口结舌，根本顾不得疼痛，再度手脚并用地朝宇烠爬去。
“好。我们败了。你完全可以杀光我们，你一刀给大家一个痛快，可你为何要放火烧死他们……”
宇烠这次没有踢他，反倒向旁侧让了半步，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钱普的动作。
“你要再大声点，让我麾下的人听见了……”他并不在乎被钱普知道自己的打算，却不能让他自己的麾下知晓，因为他的麾下也是天帝兵。
“你就要杀了我？”钱普明白了宇烠的言下之意，忙打断道，“事到如今，我难道还会怕死？我便是要吼的尽人皆知，只要能给他们寻一条活路……或者能让他们死得痛快些！”
“活路？痛快？”宇烠冷笑，“你以为这是江湖草寇？这是沙场。你根本不懂沙场为何。你们这些没当过兵的上过战场的人，都不知道真正的沙场为何，都是在臆测善德与胜败有关。”
钱普惊愕地看着宇烠。
“我明白的告诉你，任何人在沙场中的成败与他的德行皆毫无干系。那些酸腐文人吟的七言五律，都是凭空臆测罢了。他们感慨的感慨，却没体验过真正的生死命悬。”宇烠不屑道，“我们可以不杀你，甚至放任你去告诉他们，可你也给不了他们活路，只会让更多的人成为刀下亡魂。”
“为何？”钱普脑中一片混乱，只能讷讷问道。
程城道：“将军的意思是，谁听到了，就杀谁。凡是知道的人，都不能留活路。”
“什、什么？”钱普失声。
“没错。你尽可以大声吼，最好吼得尽人皆知。”宇烠道。
“你——”钱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宇烠说：“只要谁杀听到了，我就杀了谁。即便那是我麾下之人。”
他的话让钱普骤然成了哑巴。
“你们的人会死，可不能怨我，只能怪他们自己的同袍们心软，你真正要怨的是宁远。怨他们对宁远太衷心，怨他们视同袍如亲眷。”他却不以为然的继续道：“就是被那些家规、德行、天命等困住，眼下的天帝兵才会如此。但凡狠心一些，都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什……？”钱普哽着嗓子，勉强发出半个气音。
“你怎么还不明白？”程城说，“将军的意思是，我们的确想给他们个痛快，可是他们的同袍做不到。即便我们下令，他们也做不到，反而会抗命，继而赔命。”
钱普说不出话来。
宇烠在钱普眼中如同恶鬼般，死盯着后者的眼睛缓缓道，“也是，你不懂带兵，也没当过兵，自然不知同袍对天帝兵们意味了什么。”
他们与其他州郡的兵不同。他们从成为天帝兵的那刻开始，就在左边营曾经有过昼夜同食同宿同练兵的情谊，这种同袍之谊远胜于他们自己的生死。”
“让他们在沙场正面厮杀、偷袭皆可。唯独不会对同胞痛下杀手。除非命悬一线，否则就算是军法，也无法让他们相嗜。”
可是，若让他们亲手杀死同袍，恐怕他们宁可忤逆于领军大将宇烠，也不会动手……如此，他若以军令强迫他们去杀曾经的同袍，麾下就定然是会生乱。”
这是天帝兵唯一不能碰的逆鳞，却在他看来根本不是沉疴，亦不是值得嘉许的同袍之谊，而宁远过于柔和的领军手段所至。
某种程度而言，他是对的。
这位曾经的天帝兵元帅，对自己麾下的天帝兵依旧了如指掌。
越是好的天帝兵，越是会如此。
他们或许会听令于我在沙场中出生入死、能同进同退，可当他下令将利刃对准他们的同袍，即便他军法处置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人，也只能激发他们的不满，而不会让他们效忠于他。
所以不如就让他们以为已经放了同袍一条生路，继续无知的为自己舍生忘死的在阵前拼杀。
当一方不知他们捆的人即将死亡，另一方不知他们的同袍不知道此事。那些逝者自然也只会怨恨他们的同袍，而不会恨率军之将。
有的时候，无知的死去亦是一种幸事。
只是这种死法无论如何也担不起一个幸字。
“我与你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考量之事自然也是天差地别。”宇烠难得露出几许怜悯，垂目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钱普，道：“罢了，你不过是后宅中的一介管事，自是不动懂为将之人的考量。”
他认定钱普听不懂，其实钱普已经懂了。
宇烠的言辞在钱普耳中无异于在说：要怪就怪天帝兵当下无法对曾经的同袍痛下杀手，才导致他们的同袍必须死得十分痛苦。
钱普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对！”
在宇烠起身同时，钱普陡然大吼。
“你错了！”
他怒不可遏且声嘶力竭。
“你不过是说了些光冕堂皇的大道理，你依旧是个……”
“是吗？”宇烠不以为然的打断，甚至没有问他在钱普眼中是什么，“自古以来胜者皆入汗青，败者皆无地自容。只要我赢了，我就值得万人效仿，更能被千古唱诵。我胜了，你们败了，这便是事实。我不过说实话罢了。”
他说：“既然胜者便是英雄，无论善恶，只要胜便是无人不能为英雄——我便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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